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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是我 | 我和我的自杀观念

刘丽君 LLJ的精神病世界 2022-08-15


和朋友Q的一次聊天。


Q:你听过那句歌词吗?“我就是我,不一样的烟火。”


L:(笑)听过,张国荣的歌。 


Q:嗯,我觉得我不是我。我是说,我觉得“我”不仅仅是我。


L:什么意思?


Q:我总想到死。有种最终会自杀而亡的宿命感。


L:(我心里打鼓:抑郁?)有多长时间了?情绪是不是不好?对什么都没有兴趣?


Q:(连翻三个白眼)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?别动不动就精神检查,我又不是你的病人。


L:嘿嘿,反正又不收你钱。 


Q:我社会功能好着呢。今天就聊自杀,行不?


L:好好好,你说我听。 


Q:感觉像是很小的时候,就会想自杀。现在想起来觉得很好笑,比如看电视,你知道那时候武侠剧里常有的毒药“鹤顶红”之类的,就会想着去哪里搞一点来。那会儿也就七八岁的样子。


L:在什么情况下会有这样的想法呢?


Q:一开始父母吵架或者打架的时候,很无助。小孩子的想法也真是极端,想着死了算了。也许死了他们就不吵架了,他们就会后悔了。当然,现在早就脱离那个环境了。不过就像是形成了条件反射,这个自杀的念头一直跟着我。


L:你一开始说的“你不是你”,是什么意思?


Q:我觉得这个“自杀观念”似乎不是现在的我想要的。我想想… …好像可以这么说:我=“我”+自杀观念。我不是很确定。


L:听起来就像是你随身携带的一件物品一样。如果是一件物品,你觉得“自杀观念”会是什么东西?


Q:我不知道。(沉思良久)我觉得像是一个书包。一直都得带着,有时候很沉重,有时候感觉不到,有时候像是会变成救生包,帮我度过难捱的日子。


L:(惊讶)会帮你度过难捱的时候?


Q:嗯,有时候会沉浸在关于自杀的想象中,比如还欠着谁的钱,要先还了,或者写清楚让家人帮忙还;比如有几张银行卡和密码,要交代给谁。会想象自己要怎么死,在哪里,最后被谁发现,朋友会是什么反应,要不要写遗书,这么想一圈。最后会想,反正都是要死的,也不急这一会儿(笑)。


L:那你说的这些想象中的计划,都有做过吗?写遗书之类的?


Q:没有,想完就觉得好麻烦。还是算了。但还是会想。


L:听起来,你的“自杀观念”有时候会带给你力量,帮助你活下去。


Q:嗯。但我觉得很羞耻。我有一次和我妈说,活着很没意思。她反应很激烈,说我神经病。当然,我估计和谁说都是这个反应。和你说没关系,反正你是精神病院出来的,哈哈。


L:不记得在哪里看过,说大部分人都有过自杀的念头,只是程度上可能有差异。真正自杀的人还是少数。


Q:哈哈,看来也不是太奇葩。早些年我会把这些想法当真。比如沉浸于思考怎么割腕、喝毒药、开煤气之类的,想着是一条解脱的道路。现在似乎不一样。或者说我没有远距离观察过自杀观念本身。


L:你和“自杀观念”的关系有些变化?


Q:对。现在我觉得自杀的想法和我拉开了一点距离,我可以观察它,研究它,注意它什么时候出现,出现的时候我的情绪。似乎从我的身体里分离出来了。我知道它一直在。


L:你的情绪发生了什么变化?


Q:以前我想到自杀的时候很用力,会很希望死掉。十几岁的时候我就想着到三十岁就自杀。后来这个年龄就一直往后挪,变成四十岁、五十岁。现在是六十岁。哈哈。现在似乎更经常的想到自杀,但没那么使劲儿了,情绪反应也没那么强烈。有时候想个一两分钟的自杀,有时候想个半小时的自杀。会注意自己出现这些想法的时候自己的感受。就是我前面说的,和它有了一点距离,可以看着它。有时候我觉得它是活的,像个小动物,也许是只小黑狗。


L: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?你和你的自杀观念有了距离的感觉。


Q:这一年多啊。遇到了一些事。这也是我的一个反应模式,一遇事儿先想死,想完了似乎就有力气去面对了。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说明白这个事儿(笑)。


L:我也是第一次听人说得这么清楚,从“自杀观念”里获得力量。你前面说到感觉羞耻?


Q:就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罪恶,不应该总想着死。你看,大家都觉得要坚强活下去。我却天天想死。会自责。


L:有个词叫“病耻感”,我觉得这个算“观念耻感”。观念本身是一回事,对观念的评价又是另一回事。“不应该有这种观念”额外增加了痛苦。


Q:对。觉得自己有这种想法简直就是罪恶。


L:这种评价似乎是外界的影响?


Q:我觉得是。不过今天这么聊,让我觉得,我的这个“自杀观念”确实不是完全是罪恶的。我有一点点觉得它像是一层保护衣。


L:你说的这些让我想到我最近看的一本书,里面有一段关于“自杀者”的描述,当时还折了一下。


我翻出包里的《荒原狼》(看了一个月还没看完)。我翻到相关部分递给Q

 

Q读完泪如雨下。半晌,露出了一个笑容。Q站起来,冲着自己身后招招手,小声对我说:“我和我的自杀观念先走啦。有空再约。”


嗯,觉得Q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。


END.




附《荒原狼》中关于“自杀者”的描写:


如果只把那些真的把自己杀死的人称为自杀者,那是错误的… …按其本质来讲,在属于自杀类型的人当中,相反却有很多人,也许是其中的大多数,从未真正对自己动过手...这种人在其命运之路上的特点是,自杀是他们最有可能的死亡方式,至少他们自己是这样想象的。这种情绪往往是在少年时代就已端倪可见,而且伴随终身。这种情绪并不是缘于生命力特别弱,正相反,人们从这些“自杀者”身上发现,他们都是坚忍不拔,有所追求,有着勇敢无畏的性格。但是,正如有些人稍有微恙即易发高烧一样,这些敏感的、神经质的、我们称之为“自杀者”的人稍受一点震动,就会产生强烈的自杀念头。要是我们能有一种科学,它有勇气和责任心担当起对人的研究,而不是对机械的生活现象的研究,如果我们有像人类学、心理学那样的科学,那么,上述事实就会人人明了。

… …

与每一种强大力量都可能变成软弱(有时还肯定会变)的情况相反,典型的自杀者往往会从表面的软弱产生一种力量和支持,而且这种情况异常之多。哈立这只荒原狼也属于这种情况。与其他成千上万的同类一样,他不是把死亡之路无时不通的想法当作一场少年忧郁的幻想游戏,而是从这种想法里为自己找到慰藉,汲取力量。尽管也像所有同类的其他人一样,在他的内心,每一个震动,每一个痛苦,每一个生活的逆境,都会立即唤起他以死亡求摆脱的向往,然而,他却正好逐渐从这种意向中创造了有益于生活的哲学。通向死亡的紧急出口永远是敞开的,他已十分熟悉这一想法。这反而给他以力量,使他有兴趣、好奇地去饱尝痛苦和逆境。而且,如果大难临头,他有时就会以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去感受:“我倒要看看,一个人究竟能忍受多少苦难!一旦达到了可忍受的极限,我只需要打开死亡的大门,就能逃之夭夭。”有许许多多的自杀者正是从这种想法中获得了非凡的力量。

 

另一方面,所有的自杀者都熟悉如何与自杀的企图作斗争。每个人在自己心灵的某个角落都完全清楚,尽管自杀是一种出路,但是,这是一种悲惨的、不合法的逃遁。生命应当由生命本身去战胜,去消灭,从根本上来讲,这比用自己的手自我了断更加崇高和美好。

… 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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